有关胡适的旧事新闻

前几天在乡下过年，难得地远离城市和网络，闲适地过了几天，眼睛也得到了调养：）在那几天里，几乎没有看什么书，只是带了一本前些时间买的余英时的《重寻胡适历程》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，2004年9月第一版），翻看了第一部分《从〈日记〉看胡适的一生》。今天在家里上网，恰巧又看到一则关于李敖有意捐资在北大为胡适树一铜像的消息。该消息的原始出处是凤凰卫视的“李敖有话说”2月10日和11日两期，我在凤凰卫视网站上看到了该期节目全文。

胡适是20世纪中国历史上一位非常重要的思想家和知识分子，在我心目中，他是一位亲切而可敬的人。我一直觉得胡适的思想是20世纪的中国人中最纯正、健康而稀缺的自由主义。在中国这个长期专制国家中，胡适是稀有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中的最伟大的前驱和最招展的旗帜。从几年前开始接触胡适思想时起，我就为其对推崇的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的阐述所强烈共鸣。“争你们个人的自由，便是为国家争自由！争你们自己的人格，便是为国家争人格！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”，说得多好的话啊。

之前看过一本胡适文章选集，也看了沈卫威写的《胡适传》。听说余英时是个优秀的人文学者，这次看余写的这本《重寻胡适历程》，确实也觉得在考据上的仔细严谨。下面随意从书上摘录一小段，胡适在1946-1949年内战时期的立场抉择：

……

在政治两极化的形势下，胡适为什么一方面政治上站在国民党的一面（如1946年参加制宪），另一方面却又坚决不参加政府呢？傅斯年在给他的一封信里，说得很透彻：

自由主义者各自决定其办法与命运。不过，假如先生问我的意见，我可以说：

一、我们与中共必成势不两立之势，自玄学至人生观，自理想至现实，无一同者。他们得势，中国必亡于苏联。

二、使中共不得势，只有今政府不倒而改进。

三、但我们自己要有办法，一入政府即全无办法。与其入政府，不如组党，与其组党不如办报。

四、政府今日尚无真正开明、改变作风的象征，一切恐为美国压力，装饰一下子。（下略）

五、我们是要奋斗的，惟其如此，就永久在野，盖一入政府，无法奋斗也。（下略）

六、保持抵抗中共的力量，保持批评政府的地位，最多只是办报，但办报亦须三思，有实力而后可。（下略）

我想先生看法也是如此，这些话是多余的。

这是当时自由主义者所面对的两难之境，一方面要抵抗中共，使“政府不倒而改进”，另一方面又对国民党政府极其不满，必须保持在野的独立地位，不断地批评政府。胡适的看法自然与傅斯年是一致的，但是他之所以归宿于此立场又和他在美国的见闻有关。1944年12月8日他在哈佛大学和两位经济学教授及一位《基督教科学箴言报》记者畅谈，回寓后记其内容如下：

晚上在William Henry Chamberlain家吃饭，客有Prof. Harberler(economist)、Mr. Markham(of the Christian Sc. Monitor)大谈。Markham曾在南斯拉夫Tito军中住多时，最近始归来，他说的那儿游击队情形，共产党情形，都可借作我国沦陷区游击区情形的记载。

最近欧洲新解放的各国（法、比、丹、意、希腊），无一国不发生政府与共产党主持的“抗战队”（或其他名称）的火并情形。政府主张解除此种军队的武装，而此种队伍不受命，帮发生流血。最惨者为前昨日的Athens的英国海陆空军开火援助希腊政府，攻击其它的“抗战队”事件。

此种事件最足以使我们明了这十多年的中共问题，及这十年的中共对日作战的问题的态度，及将来的中共问题。

很明显的，他已预见战后国共内战必不可免。1945年8月他给毛泽东的电报便是在这一知识背景下发出的。他希望中共“放弃武力”，以和平方式争政权，这便可以避免欧洲各国所发生的悲剧。国共如不以兵戎相见，他当然也就不必一定站在政府的一边了。另一件事也极有关系，1946年4月24日的日记说：

……

（——摘抄《重寻胡适历程》页93-95）

这是过去发生的旧事了。关于李敖北大捐建胡适铜像的新闻，摘要如下：

这一次我跟凤凰电视台续约的谈判，我就请王祥基先生额外替我要一笔钱，他们也搞不清楚这笔钱怎么回事，大家就谈判，结果呢就要来一笔钱。请大家看约里面一段，这约是秘密的，其中一段它无伤大雅，我给大家看，第三期应付款为新台币一百三十八万五千二百八十元整，就是一三八五二八零零，乙方须于二零零五年五月三十一号交付，为该款应交由乙方刘长乐先生，凤凰电视台刘长乐先生，代表李敖先生，捐赠北京大学作为胡适先生制作铜像的专款专用建设基金，就是说我要来这笔钱是要给捐给北京大学，希望北京大学给胡适先生立一个铜像。

这笔钱折合人民币多少钱呢？折合人民币就是三四六三二零，三十四万六千三百二十块，所以我向刘长乐先生就要来这么一个数字，经过换算以后，变成了这么一个数字的人民币。他们都搞不清楚李敖为什么要瞪着眼睛罗宾汉似的要这笔钱，他们最后呢同意付给我了，现在大家知道我要干什么，原来是要把它捐出来，送给北京大学，希望，注意我两个字啊，希望北京大学能够为胡适先生立一个铜像。

怎么可以为胡适立铜像呢，为什么呢？胡适曾经是被我们中国共产党点名批判的，并且出了多少书来批判的一个反动分子，不是吗？请大家看这个书，这个书就是胡适思想批判，这是第七辑的时候，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的，这是出了这么多的书，当年曾经大力批判过胡适思想。并且我们看中央的政策，看到没有，中国共产党大辞典，这里面这一条，对胡适唯心主义思想的批判，五十年代中期在全国思想理论界进行了一次批判运动，胡适曾是新文化运动领袖之一，为倡导文学革命起过积极作用，后从新文化运动分化出去，成为政治思想上反对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，他以实验主义为其哲学基础，在历史理论及方法上，反对唯物史观。看多少罪状，就胡适曾经被点名批判，并且变成个运动来批判，出了那么多的书来批判的这么一个反动分子。

为什么给他立铜像？你李敖是不是吃错药了？一点都没有。为什么呢？现在不是五十年代了，不是吗？现在距离五十年代已经经过了半个世纪了，经过了半个世纪那个变成个历史的问题了，如果把历史问题撇开，我们现在大家知道，中国现在是一个完全跟以前的中国不一样的一个进步的中国了，我们很多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会变得客观了，变得另外的评价了，所以这个时候呢，我们大家知道大陆可以心平气和的看到胡适写的书了，可以印出来了，为什么呢？为什么鲁迅的书从来没有被查禁？即使在文革时代，鲁迅的书都可以出版，为什么呢？因为认为鲁迅政治正确，并且鲁迅死掉了，非正确不可，可是胡适还是活着，所以呢胡适变成一个打击的焦点。现在胡适也死掉了，这个都是历史问题了，所以大家呢可以心平气和的来看这些问题。

——原载于 wozy's space 2005年2月15日